农家别墅
华西村中幸福园
本报记者 张 璐孙惠英 文并摄影
采访印象：
听说过太多关于中国“天下第一村”——华西村的故事，但当我们真的来到村里，还是被所看到的情景震撼了。
汽车一下高速公路，不用司机师傅说，路旁那一排排整齐的别墅就告诉你：华西村到了。再往里走便看到了高高的塔群和塔群下那由塑像、花园、健身、娱乐等设施及历史遗存所组成的公园。华西村人叫它幸福园。
漫步幸福园，园中的花草树木繁茂、小桥流水清幽，文化人物雕塑也是应有尽有——除了讲述着中国的、传统 的、民间的人物故事，也介绍着世界其他种族的宗教信仰。而那些特意被保留下来的“门卫室”、“接待食堂”、“小学校”、“居民住房”更会让人想起华西村这 几十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，想起华西人所走过的艰辛历程。
上世纪60年代，这个村庄刚组建时，它的面积只有0.96平方公里、人口667人，集体积累1764元，人均分配53元。
上世纪70年代，在“以粮为纲”的旗帜下，这个人多地少的贫困村村支书吴仁宝，竟“冒天下之大不韪”， 带领着村民经营起了一家小五金厂。像经营一家“地下工厂”，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村头设了一个小门卫室，安排专人值班专门负责通风报信，看到有外人进村，或 检查工作，或参观指导，门卫就及时通知大家赶快下地干活。等人走了他们再利用晚上时间加班加点，把损失补回来。就在“地下”运营的10年中，这个小厂共为 华西人创造了上百万元的利润，也让华西的村民从此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道路。
改革开放以后，吴仁宝更是带着村里人，明目张胆、轰轰烈烈地干起了工业，还看准时机集资甚至借债投资经 营，一下就赚了上亿元。如今，华西村已经组合起周边20个村，形成了一个有35平方公里面积，3.5万人口的大华西，也建成了农工商并举、年营业收入多达 450亿元，户户住别墅，家家有汽车，人均存款超过百万元的社会主义新农村。
我们乘车从村中穿过，村南是一个庞大的工业经济区，村北是大片的农田和一个农林科技示范园，村中间则是 一片片的村民生活居住的别墅区。我们走进了其中一座两层建筑的欧式别墅，它的面积大约有500多平方米，室内客厅、卧室、书房、健身房、卫生间处处都是豪 华的设施和精美的装饰。房子的主人介绍说，这是村里分配的住宅，按当地的“村价”估计是230多万元（折合中等城市的价格标准大约500万元左右）。他 说：“我还有一栋别墅，是前年分的，面积也有400多平方米，我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住了。现在我们这里最新型的别墅都是房前有游泳池，屋后有花园的那种， 更超前也更漂亮了。”真是：南有“钱庄”，北有“粮仓”，中间的村民生活在“天堂”。
越看这个经济繁荣、农民富裕、社会和谐的华西村，我们就越对在这里当了48年村支书、在中国这个最小官位上任职时间最长的吴仁宝书记充满了好奇。值得高兴的是，吴仁宝就在村里，他还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采访的要求。
那天下午两点半，老书记来了。已经82岁的人，他依旧腰板挺直、精神抖擞，慈祥的目光里有一种机敏和睿智、宽厚的笑容里有一种幽默和顽皮。也多亏了他身边的普通话翻译，让我们在与他的交谈中听懂了他用地方方言讲出的智慧与哲理。
我们夸他身体好、人精神，他就指着会议室里的一副对联说：笑一笑少一少，恼一恼老一老。我们赞他村支书 当得好，他又指给我们看另一副对联：政通人和还是领导班子强，村泰民乐终归社会主义好。再问他华西村成功的“秘密”是什么？吴仁宝笑了，细言细语地说：华 西村能有幸福的今天，就是我们掌握了实事求是这个法宝。他又给我们解释说：“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有句名言，叫做‘发展是硬道理’。我怕我们农民 群众弄不大懂，就自己创了两句话，叫做‘有条件不发展没道理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发展才是真道理’。我们华西就是靠这个精神一步步求发展的，走得还比较顺。 所以我总结了18个字：大发展，小困难；小发展，大困难；不发展，最困难。现在胡锦涛总书记又提出了科学发展观，我的看法是：发展最科学，不发展最不科 学。”
吴仁宝告诉我们，这些年来他坚信“让百姓幸福就是社会主义。让百姓幸福就必须大发展”的“真道理”，带 领着全村人走共同富裕的发展道路，村民们在华西的钢材、纺织、生态农业、旅游等多种产业中各展其才、各尽其能，用自己的劳动实现了村集体的共同致富。现在 的华西家家户户都享受到了“幼有所托、学有所教、老有所养、病有所医”的完善的村民福利制度。在华西村这个大家庭里，村民们不仅得到了物质上的丰足，更收 获了精神上的愉悦与满足。
就在去年10月，吴仁宝又参加了十七届三中全会，这让他很激动，回到村里后，他不顾自己年事已高，连着开了三天会，向华西人及时传达落实会议精神。
有人问他：现在都在讲干部年轻化，可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坚持参与村里的工作，是不是有违干部年轻化的精神？吴仁宝嘿嘿一笑回答：那是因为我们华西村的工作太多了，年轻干部不够用，我这样的老干部才会再出来发挥余热。
他说：“我本来想干到80岁，因为这时候中国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准出来了，有五条：生产发展、生活宽 裕、人人文明、环境整洁、管理明确。对照这五条，领导讲华西村已经实现了，也有领导讲华西村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已经完成了，现在正在建的是共产主义初级阶 段。听了这样的话我很高兴，我已经干到80岁了，把耽误的时间也补回来了。可现在看我又想要干到85岁了。为什么？主要是领导的鼓励，省级以下领导的鼓励 不多说了，去年我参加北京的会议，总书记见了我说：你好，你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做出了贡献，谢谢你、谢谢你。我听了他说谢谢我，如果是一个谢谢那属于礼 节问题，不当真的，可他说了两个谢谢我，我看他是真的谢谢我了。会上我跟温总理说，改革开放三十年，我们村由三低变三高，即由原来的生产力水平低、生活水 平低、老百姓的要求低，变成生产水平高了、生活水平高了、农民的要求也高了。但从目前的经济形势看会有财政的下滑，如果我们县、乡的财政下滑，再加上中小 企业的退出，不仅就业难了，就了业的也可能失去工作，我想请总理考虑这些问题。总理说：我们在考虑了。我很高兴，中央领导也在听老百姓的意见，我干着更有 信心了，所以我要干到85岁。”
我们发现吴仁宝的话语里不仅充满了机智与幽默，还有如同思想家的辩证思维和独特理念，既有辩证法的哲学 境界，又有来自于现实的经验积累。这些年吴仁宝正是坚信“贫穷不是社会主义”、“要让农民富裕起来”这条真理，运用“实事求是、艰苦奋斗”这个法宝，依靠 他的聪明才智和脚踏实地的辛勤工作“科学发展、超前规划”，带领华西人走过了“70年代造田”、“80年代造厂”、“90年代造城”、“21世纪造金山银 山”的四次革命性征程，让华西的村民在“不土不洋，亦城亦乡”的社会主义新农村里幸福地生活、快乐地建设。
对话吴仁宝：
记者：我们在幸福园一直听着喇叭里唱的“村歌”：“华西的天是共产党的天，华西的地是社会主义的地。”您认为华西村作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典型代表，它有什么特点？
吴仁宝：那得先说到底什么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呢？我们自己定了一个土标准：人民幸福就是社会主义。这幸福又有三条标准：生活富裕、精神愉快、身体健康。我们华西村现在就是“三化”，即美化、净化、绿化；“三园”是远看像公园，近看像花园，细细一看是农民生活的乐园。
记者：要建设一座这样的农民乐园可不是一件容易事，您是怎么做到的？
吴仁宝：我们首先是听中央的，邓小平同志讲，发展是硬道理。怎么发展？我们要联系实际，向下贯彻落实。 华西是创造条件又好又快的发展了。现在以胡锦涛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了科学发展观，什么是科学发展？发展是科学，不发展是不科学的，有效地发展最科学。如果 看着是发展了，甚至是亏本了，资不抵债了那就不是科学发展。实现经济的科学发展，那关键是我们的生产关系要科学，华西的生产关系是适应生产力发展的。另 外，我们也听各级领导的话。我们是村级，上面还有五级领导，不同的领导对我们的要求也是不同的。有的领导说你这个土标准好，也有的说，你搞得太洋了。那我 们怎么办？我们就改成不土不洋具有华西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农村。李瑞环同志还曾帮我改了两个字说是“亦土亦洋”富有华西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农村。
记者：那华西村的金塔是土的还是洋的？对领导的话该怎么听呢？
吴仁宝：我们的金塔，外面看是不洋的，里面的装修、设施可是不土的。说我们洋的，我就给他看不洋的；说 我们土的，我就给他看不土的。这样领导讲的话我们都听了。不管是哪级领导讲的话，都是对的，因为领导错的话是不讲的，那么我们呢？领导讲的，我们做了就不 要重复再做，领导讲的，我们还没有条件做的也不要勉强去做，因为领导不是只针对我们华西一个单位讲的，我们不好做的，其他单位可以去做。
记者：从2003年您的四儿子吴协恩接替您担任了华西村党支部书记，据说在华西村的20多位副书记中有5位是您的子女，很多人认为您在搞家族企业，您是怎么看的？
吴仁宝：整个华西现在有37个书记，我们家有5个副书记。你想这37个书记通通都是在为老百姓服务，我 自己的5个子女他们也在为老百姓服务。他们讲什么家族制？我说像我这样的家族，大家都一起为老百姓服务，我们现在可能就没有贫困县了，也就不再是社会主义 初级阶段了。所以我还是比较坚信我这样做是对的。人家不理解，这个也是客观存在的。因为社会上有这样的现象，一家一帮，他是没有了解到华西是特殊的。所以 我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“特色”两个字非常认同。
记者：华西的特色在您看来最重点的是什么？
吴仁宝：四个字，实事求是。特色就是从实事求是出发，走自己的路，不是照跟。什么叫特色？是人家没有的 你要有，这是我的看法。搞分田到户时，人家都在分，我们没分，因为我们这里地少人多。再过一段时间，又要向大户集中了，又要搞种田大户了，我们华西这个事 情也不用做了，因为从改革开放以来，我们的集体经济建设就一直没有放松过。
记者：不追随流行，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做，有时候会不会顶着很大的压力？
吴仁宝：千难万难，解放思想最难，实事求是最难。说华西为什么不分田到户？我们是听中央的，当时中央是 讲宜统则统，宜分则分。如果你不该统的统了，那就不科学，该分的不分那也不科学，所以我们要实事求是。还有的同志问华西为什么不转制？那也是中央讲的两个 毫不动摇：一是要坚持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；另一个是积极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。我听中央的两个都没有动摇。华西是公私都有，公的，我们 集体有超过100亿的净资产；私的，是老百姓家家都有房、有车、有存款，也许跟有些人比我们的思想保守了，他们可能把孙子的钱都花了，可我们还要把钱留给 孙子花。所以华西不怕公有，怕公有，公就没有；那华西不怕私有，私也有了。要说怕，我们就怕公私都没有。
记者：现在一些村官抱怨农民越来越难管了，村支书说话没有权威。您做了几十年的村官怎么看？
吴仁宝：能做到三点，这个书记就不会太差。一是，开始就认定做村支书是长期行为，要在这里做一辈子，要 使这里的百姓富起来，这是宗旨。如果不这样想，今天来做个书记，三年后想到镇上去、乡上去，做得不好也会升，这样的书记不要做；第二点要听老百姓意见。当 然，老百姓的意见不能全听，要符合法律，这样的话你才能听；第三点要经常看到自己的不足。有两条标准，一是上面各级组织要求你做的；二是老百姓要求你做 的。做到了不是成绩，那是应该做的，做不到是缺点。这里的经验蛮难学的。
记者：您工作五十多年，有人统计算上您的加班时间、节假日的工作时间，您的工龄大概有一百多年。您这样工作是不是对家庭付出的太少了？
吴仁宝：因为我家的概念是一个大家。对于小家来说，我当然要回去看看，基本上家务是不用我做了，家里人 都能谅解我。我说了我要守法，但我违反了《劳动法》，算起来我现在是50多年的党龄，60多年的农龄，80岁的年龄，可真正的工作时间应该是100年，我 很满意，我年龄不到100岁，工龄却超过100年。因为我一直想着要为老百姓，一直想着要把中央的方针政策让老百姓了解。这样一想就过得很快，好像时间还 很短。这是一；二是作为我来说有个特点，任何情况也挫伤不了我的积极性，什么情况下干工作都带劲。
记者：但您的家人对您也有抱怨，比如现任村支书吴协恩就讲做官容易，但做吴仁宝的儿子挺难的。您是不是对家人要求特别严格？
吴仁宝：一家人都这样讲，吴仁宝的工作比较难做。可我说好做，因为是按照法律办事，不能按一个家庭。我 们也要把党的方针政策用到家里，家庭里除了父子关系还有同志关系，那不能叫严格。就像阿四（吴协恩），我是把他送出去的。因为有一年农忙时村里有一家的独 生子掉河里淹死了，那家人急得不得了，我怕孩子母亲太伤心会寻死，就把阿四给了她。那时他年龄还小，还不肯去，我是赶着他去的，现在大家关系都处得很好， 他也挺能干。
记者：华西村这么多年一直做得不错，为什么您还是在干？
吴仁宝：我在60岁的时候讲要争取干到80岁。为什么？一是我年轻的时候有效工作做得太少，等到我年纪 大了，又赶上政策环境非常好，所以我要利用这个好政策、好环境把我年轻时候耽误的事做好；第二是我年轻的时候工作有缺点，如果我不工作了我原来的缺点就没 有机会纠正了。我把耽误的这些事补回来了，我的缺点也改掉了。
记者：这几年您的主要工作是什么，您干到85岁时，那时华西村会是什么样？
吴仁宝：我还是要跟村民们踏踏实实搞建设，实事求是谋发展，到那时欢迎你们再来华西，那时的华西村不一 定太好，但会比现在更好的！去年我们发完工资交完税，集体剩下可以用的钱超过了30亿。有了这些钱就可以办大事，我们正在村里幸福园旁边盖大楼，那楼高 328米，在世界高楼榜上排第十五位，那顶上的餐厅是世界上最大的，大楼的式样也是参考了迪拜最美观的式样，再根据我们中国的实际进行设计的，建设起来要 投资15个亿。这些钱对华西来讲也算不了什么，因为我们一年投15个亿，还剩15个亿我们才敢这么干。那15亿是什么概念？就全国而言，少数欠发达地区的 财政收入还不到15个亿。可以说改革开放三十年，我们华西三农变三化，从标准化来讲我们已经标准了，农业我们也多元化了，农业、工业、商业、建筑业、旅游 业我们都有，农民也知识化了，文化程度高的青年都到国外留学了，村里有了能讲八国语言的人，这都是我们华西村发展的新希望啊！
